世界杯后，“天臺見”，成了不少年輕人的社交口頭禪。

11月24日，馬旭陽發(fā)現(xiàn)常去的體彩店老板發(fā)了一條朋友圈。照片中，晚上11點多，百余人正在排隊，隊伍從體彩店門口排到了馬路邊。排隊的人，多是年輕人，他們穿著棒球衫外套，低著頭一邊看手機一邊排隊。配文是：現(xiàn)在非銷售時間，已經(jīng)停售了，今日出的票統(tǒng)一明天上午兌獎，明天上午11點正常出票。

“今年買世界杯的人感覺比往年多。”95后的馬旭陽，今年剛開始工作，是資深球迷，也是體彩店的熟客，每次押注100～200元不等。“這些多是附近的大學生，他們往往一次購買的金額不高，在10～50元左右。”馬旭陽一邊展示體彩店老板的朋友圈，一邊向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分析。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馬旭陽押對了沙特和阿根廷的那一場。

12月1日凌晨3:00，阿根廷將對陣波蘭。梅西所在的阿根廷，能否“正?！背鼍€，是不少球迷最關(guān)注的事件。11月22日，阿根廷對陣沙特，結(jié)果爆冷。阿根廷輸了這場比賽，除了傷了一眾球迷的心，也讓大部分買了體彩的人“損失慘重”。今年世界杯“冷門”頻出，不論是最早的阿根廷1:2不敵沙特，還是后來的德國1:2日本，以及最近的摩洛哥2:0比利時。

中國體彩網(wǎng)發(fā)布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俄羅斯世界杯，也就是2018年6月11日～7月15日期間，足彩銷售額合計為445.96億元，而今年可能打破這一紀錄?！　?/p>

“偽球迷”的狂歡：最興奮的不是自己贏錢 而是看朋友們輸錢

11月27日晚上9點，比利時對陣摩洛哥。電視上播放著比賽，吳越凡斜靠在沙發(fā)上，面前的茶幾上擺滿了零食，但是他的注意力卻沒在電視上，正拿著IPad打著游戲《爐石傳說》。

今年，吳越凡剛大學畢業(yè)參加工作，最近因疫情需要居家，于是有了充足的時間看球。不過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“偽球迷”。

比賽進行到第73分鐘，摩洛哥剛替補出場的薩比里，在左路角旗附近罰任意球傳射入門，幾乎零角度破門得分，電視里傳來解說激昂的聲音。吳越凡抬頭瞄了一眼，視線又迅速地回到IPad上——今天他要把《爐石傳說》打到最高的“傳說”段位。

球賽的解說聲，對他來說如同打游戲的BGM，“如果是兩個名氣比較大的隊伍，我可能會多看幾眼，但是名氣比較小的就當玩游戲的背景音樂了?！笔聦嵣?，對稍微了解足球的人來說，比利時已經(jīng)是強隊，并且這又是一次“爆冷”。

雖然對足球本身不怎么上心，但世界杯期間，吳越凡多次購買了足球彩票。

“100元，這就是我的賭球基金。”吳越凡告訴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。

不過，這100元賭球基金，在世界杯開賽的前幾場就全都輸了個精光，“沙特對阿根廷我壓了40元阿根廷，結(jié)果沙特贏了；德國對日本我壓了20元德國，結(jié)果日本贏了；日本對哥斯達黎加我壓了20元日本，結(jié)果哥斯達黎加贏了；西班牙對德國我壓了20元德國，結(jié)果平局，全進去了。”

“我懷疑梅西收錢了，不過也無所謂，就當是來做慈善了?！眳窃椒餐虏鄣馈?/p>

今年世界杯這幾場大爆冷門。如老牌強隊阿根廷已保持36場不敗的戰(zhàn)績，上一次輸球還在2019年，開賽前沒人想到他會敗給沙特。而日本對戰(zhàn)德國，“德國戰(zhàn)車”的名號無人不曉，卻也慘遭翻車。而隨后，剛打出好成績的日本，卻又敗給了剛剛0:7輸給西班牙的哥斯達黎加。

100元“賭資”都輸光后，吳越凡又參加了彩票站的一項活動——通過猜比分來“返現(xiàn)”。猜對兩個隊伍的進球數(shù)后，可以返現(xiàn)10元，用來繼續(xù)“賭球”。不過到現(xiàn)在為止他一場還沒猜對。

輸贏多少，控制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(nèi)，這“100元賭資”，對他來說，是社交貨幣的門票，這樣他就能和朋友們一起參與到這個話題當中。

他對那場自己“重倉了40元”的阿根廷比賽印象深刻，回憶起來他還忍不住笑：“那場比賽開局僅僅8分鐘，梅西就點球入門，1:0領(lǐng)先。我朋友在群里立馬發(fā)，‘買少了！’并且開玩笑，‘我給公司打個電話，預支一下工資?！钡请S后下半場，沙特在8分鐘內(nèi)連進2球，并且保持比分2:1直到結(jié)束?！耙粋€抹淚的表情”，是那個朋友在群里發(fā)的最后一條消息。

吳越凡告訴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：“最興奮的不是自己贏錢，而是看朋友們輸錢。”

平時他們看比賽時會在群里三言兩語地聊，如果突然出現(xiàn)反超或者賽場上的意外，他和其他朋友就找到買的多的那個人，抓著他問：“買了多少？慌不慌？”能看見朋友們的“窘相”，吳越凡開心的不得了。

吳越凡坦言，他和他的朋友們都不怎么懂球，只有世界杯期間會聊聊足球，“我身邊的人平時關(guān)注足球的都挺少的，一個球隊能認識三五個人就不錯了。因為都居家不能外出，大家都比較閑，正好把這個事當成一個共同討論的話題，花點小錢就能增加些趣味。”

他的好友中有一位“堅持”到現(xiàn)在一直都參與到“賭球”中，不過吳越凡表示，雖然他不買，但是他會在一場結(jié)果出來后，挨個找我們問誰賺錢誰輸錢，“他可開心了?！?/p>

專業(yè)解讀的“真球迷”：相比輸錢，更心疼梅西

相比起吳越凡，陳冠儒則是“真球迷”。

1999年出生的他，大學期間擔任學院足球隊長，平時看球從聯(lián)賽到杯賽場場不落下。他告訴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：自己看球，最喜歡的就是叫上同學和哥們兒一起，在家里點上燒烤和啤酒，大家坐在一起邊看邊聊。不過因為疫情原因，大家沒法聚在一起，只能在群里邊聊邊看。

相比吳越凡的好友群里，偶爾三言兩語的聊天方式，陳冠儒這邊則熱鬧很多：群里除了好友外，還有平時經(jīng)常在一起踢球的朋友。一般人只能看懂球進沒進，他們會更加關(guān)注球員的球技與整體的戰(zhàn)術(shù)，精彩的射門往往會讓他們的群里“炸鍋”。

“截至目前世界杯我覺得最精彩的兩個進球，一是巴西隊的理查利森，他在禁區(qū)接到隊友的橫傳，然后把球挺起來，一個非常帥氣的側(cè)鉤進球。我認為那個球可以說是目前為止的最佳進球。而另一個就是梅西的禁區(qū)外遠射，大破僵局?！边@兩個進球讓他群里的朋友們紛紛用“粗糙”但“真摯”的詞語表達著內(nèi)心的激動。

在“賭球”上，陳冠儒也相對專業(yè)，不是憑感覺和“眼緣”來判斷了?！拔乙皇强醇埫鎸嵙?，球員的身價、效力于哪個聯(lián)賽、能力值等等，基本上心里有數(shù)。然后看各隊球員的配合，球員的優(yōu)缺點，以及各個隊伍的整體實力和風格，來進行比較判斷?！?/p>

這次，陳冠儒成功預測了冷門的日本戰(zhàn)勝德國?！跋啾鹊聡暗年嚾?，這次沒有那么強了，上次世界杯小組就出局了。而日本一直在進步，日本在亞洲足球的水平算是最高的，他所有的球員都在五大聯(lián)賽里?！?/p>

不過，“專業(yè)”的分析，也翻車在了阿根廷和沙特這場比賽上。

“能看見梅西特別開心、特別激動、特別想看?！北荣愰_始前，陳冠儒就非常激動，回憶起當時的心情時，他連用了三個“特別”來形容。開賽時，陳冠儒在群聊里和朋友調(diào)侃，“你們看梅西出來了，把對面的臉都嚇黑了，都已經(jīng)慌得不行了?！?/p>

而梅西很快也“回應”了他的期待，下午6點比賽開始，梅西8分鐘迅速拿下一個點球。陳冠儒信心十足，認為阿根廷肯定能迅速“殺穿”沙特。但是后面連續(xù)的4個越位球，讓他產(chǎn)生了隱隱的擔憂。

陳冠儒表示：“當時感覺這對阿根廷的士氣肯定有影響?！彼呐笥言谌豪镉懻摚骸吧程睾笮l(wèi)防守得太好了，戰(zhàn)術(shù)和造越位真的太厲害了?！辈贿^陳冠儒也并不服氣，他回復：“這是傻子克高手——趕巧了，要不然早給打穿了?！?/p>

這場比賽前夕，陳冠儒在阿根廷上押注了50元，不過更讓他心疼的是梅西和阿根廷可能會出局，而這“比自己輸1000元還難受”，“自己最喜歡的隊伍輸給了小組最弱的隊伍?，F(xiàn)在阿根廷出線的形勢會很嚴峻，如果后邊再輸一場的話，他就出局了。”

他把自己這次的失敗歸因于對阿根廷和梅西的熱愛，這讓他“無腦”押注阿根廷：“我是梅西球迷，特別喜歡，我就希望阿根廷隊贏。所以我都沒有詳細去了解另一支隊伍。一看沙特還跟中國踢過1:1，我就覺得怎么可能踢得過阿根廷。然后我就下注了阿根廷?！?/p>

不過他對阿根廷的這種惋惜，并沒有得到朋友們的同情，大家在群里接龍一樣發(fā)起了阿根廷輸球的表情包。

陳冠儒平時看比賽并不“賭球”，只有世界杯時會偶爾買一兩場。比起贏錢他更看重“賭”給自己帶來的參與感：“這玩意可以放大你的情緒。比如說你看好這個隊贏，你往他身上下點錢，你就會更希望他贏，對不對？所以說這玩意就是個情緒放大器?！?/p>

體彩店迎來旺季：打單子到手麻

寒潮來襲，下午四點時已達到-6度，北京西城區(qū)某彩票站門前，總有三五人的隊伍。他們多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，穿著厚厚的羽絨服，帽子將頭部包裹得嚴嚴實實，配上口罩，只能看到一雙眼睛，一邊跺腳一邊等待。

對于體彩店來說，世界杯是每四年才能碰到的絕對旺季。

與福利彩票相比，體育彩票的銷售額更多，并且受賽事影響較大。截至2021年，全國體育彩票銷售額為2310.3億元，占彩票銷售總額的61.9%。據(jù)天風證券研究所數(shù)據(jù)，每逢重大賽事，如2014年的巴西世界杯、2016年的歐洲杯和2018年的俄羅斯世界杯，體育彩票的銷售額都會有較大的增速提升?！　?/p>

“啟馬愛中彩”是B站的一名UP主，她的另一重身份是體彩店的老板。大學畢業(yè)兩年后，她花了6萬元，在家附近盤下了一家彩票店。

在她2021年發(fā)布的一條視頻中，展示了10月8日一天的營業(yè)額280元，提到手里則是20多元。視頻內(nèi)，她吐槽道：“這連一頓飯錢都不夠?！?/p>

世界杯期間，她的生意開始火爆。她在視頻中稱，“平時打單子，一周用不了一卷紙，而現(xiàn)在一天要用三卷?！币曨l中，她展示了11月28日一天的流水13443元，她表示按照7%的提點，到手能有900多元。

這個數(shù)字，在“成熟”的彩票店面前不算什么。吳越凡告訴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，彩票站的老板曾對他說：“打單子打到手麻，一天下來流水能有3萬多?！?/p>

吳越凡告訴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，自己家附近的體彩店老板，拉了一個群。因為沒有線上售賣渠道，這樣，對于不想出門的年輕人或者其他無法出門的人來說，是另一種社交，“他會把凡是線下購買過彩票的客戶都拉到群里，每天都組織話題進行討論，曬最近中獎的單子和一些賭球‘大神’的意見，從而刺激更多的人來店里購買?！?/p>

不過這也的確是一份“辛苦錢”。

北京中興巷體彩店的老板告訴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：“世界杯期間的生意實在是太忙了，我從上午10點營業(yè)打單子一直打到晚上11點。臨近比賽的時候，十幾秒就出一個單子，根本打不過來。所以我會告知，在開賽前一個小時不打單?！?/p>

“啟馬愛中彩”也在視頻中表示，自己從早上起來就一直打單子到晚上睡覺，甚至一個星期都不洗臉、不換衣服。

為什么這次世界杯排隊買球的年輕人這么多？資深球迷韓松達表示，根本原因是國家對于線上賭球的打擊。

2010年互聯(lián)網(wǎng)售彩興起，近300家互聯(lián)網(wǎng)彩票平臺先后成立，彩票線下專營店第一次受到?jīng)_擊。據(jù)Mob研究院數(shù)據(jù)，在2015年被禁售前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彩票規(guī)模已達850億元。據(jù)了解，2014年我國福利彩票銷售總額為3824億元。這意味著，線上渠道至少瓜分了線下專營店2成的營收。

2015年互聯(lián)網(wǎng)售彩被禁，已形成的百億市場規(guī)模被清零，彩票專營店回歸主流位置。市場在經(jīng)歷短暫陣痛后逐年回升，直至2018年，隨著俄羅斯世界杯開賽，我國彩票銷售額突破5000億大關(guān)。

2018年，財政部、中央文明辦、國家發(fā)展改革委、公安部等12部門聯(lián)合發(fā)布公告，堅決禁止擅自利用互聯(lián)網(wǎng)銷售彩票行為，嚴肅查處企業(yè)或個人違法違規(guī)網(wǎng)絡售彩等行為。截至目前，財政部尚未批準任何彩票機構(gòu)正式開通利用互聯(lián)網(wǎng)銷售彩票業(yè)務。如果想購買世界杯彩票，必須去線下購買。

韓松達也認為短視頻平臺的大力宣傳和疫情的影響也是重要原因?！艾F(xiàn)在短視頻平臺大力推廣世界杯，使得一部分不看球的人開始關(guān)注世界杯。另外就是疫情影響，學生們上課時間減少，大部分時間很閑。有時間去研究足球有時間去看球，也就造成了這屆世界杯期間大學生彩民越來越多。”

不過對于“新人”，馬旭陽認為還是有必要告誡他們一下：小賭怡情，大賭傷身，享受足球。“對于大部分人來說，賭球還是一個調(diào)劑，沒有聽說過誰能靠賭球發(fā)家致富的。最重要還是要放松心態(tài)來享受?！瘪R旭陽說道。文｜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記者 陳耕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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